男孩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和冰箱里李明疑惑的目光,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,紧紧逼视着脱下警服的我,无处可躲。
他把海子的那句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贴在自己的门上,还在天花板上的布条上钉着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八个字。
杀人当天,他居然在现场写起了诗,在墙上洋洋洒洒写下了数百红字。结构工整,语句流畅,结尾威胁意味却带着些许黑色幽默。
南城有一座高楼大厦,建于上世纪90年代,墙面斑驳破败。里面住着上百户人家,多数都是外地年轻人为了谋生而来。他们匆匆忙忙,互不相识,每天仅仅在电梯里的高峰时刻互相推搡和辱骂。
但在16年5月6日的这一天,情况发生了变化。那天早晨7点,电梯依然挤满了人,只是有两个女人永远无法像往常一样搭上电梯了。
他驼着背腰,轻轻合上房门,生怕惊醒里面的人。他的脚步声触动了声控灯,纯白的光照亮了走廊,也照亮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。
他暴露在灯光下,大约二三十岁,头发稀疏,眼窝深陷。身穿与季节格格不入的褐色风衣,下面是一双光溜溜的小腿,脚上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粉色女式拖鞋。
他缓慢地穿过走廊,时不时停下来,倾听着周围防盗门上的声音。每当经过监控摄像头,他就低头掩面,像是在擦拭脸颊。
两分钟后,他来到垃圾桶旁,扔下一个黑色塑料袋。里面装着两部没有SIM卡的苹果手机和肮脏的抹布。
他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19片的蓝色。那是昨晚他在超市买的,还未使用过。他捏了捏,然后也扔进了垃圾桶。
小区大门口有四个高清摄像头,覆盖了所有角度。男人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,开始侧过头,捂住已经戴上口罩的脸。
然而,男人没有意识到有一个摄像头穿过栅栏,对着人行道,非常隐蔽。他刚走出大门,踏上人行道,便吃了一惊。
7个小时前,这个男人在超市买了一把厨刀、一联和一包红塔山香烟,走进了塔楼的2112房间。
2112房间是85平米的两室一厅,住着两个女。约男人过来的叫王兰心,21岁,未婚,男朋友在河北老家。王兰心平时工作很忙,白班八小时,夜班九个小时,鲜有休息的时候。
对于这位来访的男生,王兰心显然并不是特别放心。她把身份证、钱包和价值不菲的浪琴手表都放在了床底下。
王兰心被发现时,就躺在这张床上,上身赤裸,下身穿着牛仔裤。床头摆放着一本电子挂历,上面写着她的人生格言:珍惜今天,因为明天和意外,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到来。
裴丽娟的相貌要比王兰心好看得多,她的脸小小的,鼻梁高挺,留着齐耳短发。当晚她和老乡在ktv唱歌,晚上23时到家。当时王兰心的房门紧锁,上面挂着一条白色袜子,意思是里面有访客。
裴丽娟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在23时52分给朋友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条微信:“到家啦,放心吧。”
那个陌生的男人从王兰心的卧室里走出来,进入裴丽娟的卧室,将赤身的她拉进厕所,从地面上的血迹来看,裴丽娟那个时候还活着。不知道男人使用了什么方法,只隔着一道薄薄墙壁的邻居,什么声音也没听到。
他好像不太满意,又仔细地剖开两具尸体的肚子。他把沾满鲜血的黑红色运动鞋扔到窗外,在王兰心的房间换上了不合脚的女士拖鞋,然后又欣赏了一下两具尸体。
他注意到裴丽娟嘴唇上显眼的红色,到卧室里找到她的数支口红,在客厅的白墙上,他洋洋洒洒写下几百字:
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,每个人都在地狱天堂之间游荡,现在女都成了了。她们失去了自我,只能当等待别人帮她们解脱。
我又何尝不是?白天和黑夜交替,不同的我反复更蝶(迭)。每个人都要以两张面孔面对最终的考验……
“第一个发现的人您受惊了,对不起。请在七十二小时以后报警,不然我会随时找上门来。谢谢合作。”
案发后的第三天早上,被害人的同事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门。异味扑面而来,打眼一看,两具尸体的伤口是红的,地上的血是红的,墙上数百字的“诗句”,也是红的。
我一直分不清散文和现代诗的区别。对于韵脚、格律和意象一窍不通。但墙上的字迹娟秀,格式工整,可以想象,写的时候那个人十分冷静。
内容介于疯狂和理性之间,大家都在猜测,这王八蛋是如何获取被害人的信任,又为什么要称呼两个身世清白的为妓女,不仅残忍杀害她们,甚至还要亵渎尸体?
初中毕业,一辈子没认真写过作文的老猫则跳出了文字的禁锢,他三句话概括了中心思想,打断了我们的想象:
“第一,这孙子不想活了;第二,这王八蛋也不想让别人活了;第三,那个叫李明的孩子,是他前妻吧,估计要倒霉了。”
把“李明”这个名字输入北京人口库,点击查询,总共有3500多个结果。即使挑选出20岁到45岁之间的,加上结婚的条件,还剩下700多个。再加上“前妻”这一条件,和区域的限制,最终只剩下两个。
我们联系上了李明的父亲。他是个家境殷实的老农户,老实巴交的性格,接到公安局的电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,嗫嚅半天来了一句“警官大人您好”。
他说女儿在5月16日晚上,接到了马超的电话,说要商量复婚的事,随后就去了马超家。俩人离婚以后一直藕断丝连,老两口也没管。现在打电话打不通了。
我在电话里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,让他们拿着钥匙到马超家门口等着,千万别开门。说完我立马上车,别着警棍和辣椒水,带着老猫直奔马超住址。
李明的父母佝偻着腰站在铁门前,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。男孩是李明妹妹的儿子,这两天由老两口照看。